池非予

武侠,金庸粉。偶尔发发杂感。

双玦【上】(过芙)修改版

    (大概只会有上下两章,更文速度,看心情)

   他一生不得圆满,也从未去求圆满。

 

    外面的世道一天一个样,山谷中却是日日如此,杨过与妻子隐居的第十八个年头,他依旧是清晨在谷中练功打猎,打猎是为了生存,练功却是多年来留下的习惯,然而他明知这一身武功,如若不出谷,终究是没什么用处,不练也罢,也不肯荒废下来。有时他觉得自己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,或是一件什么重要事情的发生,这一天总会到来,就像他等待小龙女从南海归来的那十六个年头,每日波澜不惊,却笃定着一件事情的发生。不管怎样,他还是等到了小龙女的,这在某种程度上使他的等待有了意义,却又将他拖入了另一场等待中去,而这次,沉默与平静似乎是遥遥无期的,他并不能效仿妻子小龙女彻彻底底的无欲无求,年轻时不能,现在也学得不甚好,人生中变故太多,有段时间,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,那是他的心最接近小龙女的时候,只是那时他们并不在一起。

    他们不在一起的时候,他却最爱她,满腔的热血和深情恨不得泼出来似的,他忘了许多少年时的往事,唯有情花刺骨的疼他记得清明,他是爱惨了她的,每每想起,痛入骨髓的记忆便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他绝不会后悔,他在夜中凝视妻子的脸,这么多年她像是不会老一般,白玉似的脸。杨过一生不为后悔之事,他想。

 

    在谷中安居的日子久了,他也会将年少时的旧事翻出来想一想,自己不去想,大致也没人记得,这份安稳平静越是长久,他回忆的人和事便越多,越久远。由最近的事一点点向前回溯,先是襄阳之战,找到小龙女的欣喜,然后是小郭襄,那个女孩,自己仿佛还欠了她一个愿望,又仿佛已经帮她实现了,他也记不大清,再然后是他行侠仗义的一十六年,绝情谷的绿萼,文静美丽的程英,总喊他傻蛋的媳妇陆无双,一直回想到全真教,过去不甚明白的许多道理,也倏忽间领悟到了,只是有个人他从来不愿刻意去想,每每想到相关的事情,他便总给自己找些理由,或是去练功,或是去谷里游荡,而不愿回忆的分明,他将自己归结为气量窄小之人,从小到大,自己总归是从那人身上吃了好大的亏,关系也近乎决裂,这些不愉快的东西,他总不愿多回想起的。

    可近来那人的影子却常常跑到他的梦里来。

    杨过年轻时,很少做梦,习武之身,日间已是疲乏之极,夜里往往睡得很沉,无暇做梦,到后来少有修为,在外闯荡,哪怕睡梦中也留着三分小心,更不用提安下心来大梦一场。谷中岁月如梭,虽快,可有时又让人觉得慢了,杨过细细想想,有时也不免叹气,他的话越来越少,心里想的事却一点没少,这是老了罢。老是老了,气量却也没怎地变化,他又自嘲,多少年的事了,明明嘴上都一副大度样子,原谅了人家,心里却还是挂怀,像是件未了的心愿。

 

    谷外的世事变得快。

    外面战火连天,几年前,还曾有丐帮的弟子来送口信,求他帮助,他们本来也不曾故意隐匿行迹,况且他本人亦放不下骨子里的热肠。

    凉薄又热肠,生下来便这古怪性子,也怨不得年少时忧愁缠身,这些年杨过想明白了许多事,以前总怨命运不公,其实也是自己性格使然,也怪不得老天爷什么。

     他知道小龙女的性子,不愿让她违心顺着自己出山谷到战场上去,拦下报信的丐帮弟子,只说自己是出谷探望郭靖黄蓉,去几日便回。

 

     当年他奔赴襄阳,却也不曾与郭芙多说上几句话,路上他还在心底盘算,自己确实已经与她和好,但这女子即便嫁为人妇也不改当年小女孩的脾气秉性,心里低了头,口头上也不会过多服软,见了面恐怕仍是别扭模样,想着便笑起来,小时候不懂事,自己若是多哄着她,让着她些,只怕二人关系也不至如此。一点小小的嫌隙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,后来,倒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。

     他只道此番再会,无论怎样,相处之时自己必定要多让着她,也不多提旧事,不管怎样只把她当做小女孩一样,可谁想到初到襄阳,却并未见到郭芙的影子,杨过茶都未及喝上一杯,便去吆喝当年那些江湖义士共解攻城之围。几天奔劳之后,安顿下来,在院子里隔着人遥遥的看了一眼,见她垂着眼眸,竟是一副安静平和的样子,一身素白衣裳,不施脂粉,年岁虽在她身上留下了丝丝缕缕的痕迹,但在人群中仍是美丽的扎眼,不过眉梢眼角去了些凌厉,倒显得柔和美好了许多。

     郭芙抬眼看杨过,神色微微波动了一下,冲他点点头,算是见礼。杨过抱拳还礼,心中暗奇,怎的她还改了性子。用饭时,只有郭靖黄蓉二人和破虏一同,战事情况并不清明,几人神色都有些奄奄,杨过犹豫了一会儿,先是问起郭襄,郭靖夫妇对视一眼,道“这孩子也是自由惯了的性子,行走江湖,听说也闯出了些名头,现下也不知在哪。”

     杨过心知郭襄的事与自己也有着干系,当下也不便再多说,于是又问,那么耶律兄弟与郭芙又是在忙些什么其他的事情,连吃饭也顾不得。

     黄蓉叹口气,道“原是忘了告诉你,齐儿去年在战场上拼死抗敌,已经…已经过世了。现在芙儿是丐帮的帮主,丐帮人数众多,也一直在襄阳积极助战,芙儿忙着管理丐帮事务,近来吃饭是与丐帮的兄弟们一起。”

     杨过啊了一声,心下恍然,是自己粗心,怪不得她一身缟素,原来是在为丈夫服丧。一顿饭吃的更加心不在焉,说不上的难受起来,他与耶律齐交情不深,从小更是见惯了生离死别,本不应该为此神伤,追究起来,还是为郭芙伤心更多,一下子死了丈夫,妹妹不知去向,又忽然承担起了帮主的担子,她本娇纵惯了的性子,又是嘴硬不与人认输的脾气,不知暗自哭了几回,吃了多少苦。又想起早前见到她的安静沉默,哪里还有原来的样子。

 

    虽是死伤惨重,但那一次,襄阳城还是守住了。是夜,城里有些小型的庆祝活动,残破的城楼在灯火下,微微显露出凄惶的喜色。杨过站在城楼高处,城外还有士兵在收敛尸首,清扫战场,硝烟味依然窜入口鼻,盖住了血腥气。胜利过后,于他,却是巨大的疲惫,他这个局外人,都看出了元宋之间的差距,这抵抗已经是在无望的绝境中,拼着耗空内力的下场与敌人周旋,以命搏命的打法,况且对方的实力已在己之上,小小一个回合的胜利,不过是多得些喘息的机会罢了。

     这样想着,便越发觉得郭靖黄蓉夫妇的选择,实在不是明智之举。但自己的心装不下家与国,又怎好去评价他人呢。正想着,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,杨过回头一看,正好与郭芙打了个照面,二人均是一愣,一时间无人说话,只是打量对方。夜色里光线并不很好,眉目神情,其实并不大看得清楚,杨过终于忍不住向前两步,想把她的脸看清楚些。郭芙却默默地把脸转向了一边,不去看他。

  “芙妹,你好。”杨过干巴巴地开口,看着她的侧脸,感觉自己心里被堵了一块什么似的,暗想“我还道她转性了,原来还是这样任性的,一点儿不懂得如何说话做事,还是当年那样。”

  “杨大侠,你好。”郭芙道“城里都在庆功,怎地你一个人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来了?”

     杨过暗笑,“你不是也来了吗?”

  “我们怎么一样?你是襄阳城的恩人,是我爹爹大老远请来的救兵,你若去了,还不是人人给你敬酒。我不一样,我一个姑娘家,去了又能干什么,平白让那些男人们碍手碍脚罢了。”

     杨过听出她话中的火药味,想着抢白回去,终于是忍住了,道“我不爱热闹,既然芙妹你也不喜人多喧嚣,那在这里观观夜景也好。”

    郭芙一时无法接话,只是瞟了他一眼,仍是去看夜空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当下忽然几道银光划过天际,杨过心中念头一动,空中烟花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,照亮了城楼上的光景,只见郭芙抬眸望着天上的花火,眸子亦随着烟花的绽开而一闪一闪的,显得格外的好看。杨过看着这景色,不由得叹道“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在襄阳,晚上也曾放过烟花吗?一转眼这么久了,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好看的烟花。”

  “哦,是么?可我觉得今晚的烟花,没有那时好看。”

  “我早忘了那时是什么样的烟花了,不过种类别致一些罢了,想来也是差不多的。”杨过道。

 “你拿来给襄儿过生日用的,和这个怎么一样?自然是又大又好看。”

     杨过心里哎呦一声,我怎么又在面前提起这个,她心里要强,我让襄儿在人前抢了她的风头,确实是有心气她,她到今日还是耿耿于怀,却让人不知该怎么办好了。芙妹最近辛劳,身边又没了丈夫妹妹,心情一定不好,我刚刚还想着谦让她,可怎么让她高兴才好?于是略略笑了一下,道:“那次也不光是为了过生日,也是为了烧掉敌军的粮草。不过,你若是喜欢烟花,下次你过生日,我也找人给你置办些好看的,可好?”

    郭芙侧头看他,半晌,道“那就多谢杨大侠了。”说罢,转过身去,“时候也不早了,我先回去歇着了,这夜景嘛,只好留你一个人来赏了。告辞。”拱一拱手,便下了城楼。

     杨过没来得及说什么,夜中裙摆窸窣,郭芙却已经走远了,心中老大不是滋味,便也慢慢地踱下城楼,返回自己居住的屋子。路上又遇到许多豪杰将士,又不免客套寒暄几番,杨过忍着烦闷,终于走到屋前,又见到郭破虏迎面过来,笑着抱拳道“杨大哥,可叫我一番好找,怎么你和大姐都不见人影,我还道你们是在一块呢,你见到我大姐了吗?”

  “刚才匆匆见了一面,现在她应该是回房休息了。怎么,有什么事情吗?”

  “今日击退敌军,襄阳成功守住,爹娘安排了晚饭,这么多天都没好好吃上一顿,又赶上今天是大姐的生日,正好一起热闹热闹。哈哈,大姐许是太忙了,自己的生日也忘了。算了算了,我回去和爹娘说罢,今天已经晚了,明日再庆祝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二人道了别,杨过回屋,和衣倒在榻上,心里只想着郭破虏那句“今天是大姐的生日”。不,她一定没忘,自己方才说下回置办烟花给她庆祝生日,可又是大大的惹她不开心了。她定是觉得大家都把她的生日忘了,不放在心上,而我又拿几句玩笑话敷衍她,杨过啊杨过,你可真是愚蠢之极。

    心里想着与她赔礼道歉,却不料郭芙第二日便称了病,说是染了极重的风寒,杨过只道她不想见自己,也便灰了心。直到临别那天,众人都来送他,她披着件披风也站在人群中,面色苍白却是真似病中之人,杨过又懊恼自己没去探望,又担心她的病情,当着众人,只能略微问候,道了珍重便上马离去,心里的疙瘩,是一个也没解开。

    这一晃,又是经年累月,疙瘩又成了死结,埋在山谷平静的日子里,似乎再也无人问津了。

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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